第5章 德隆客栈之梦

唐沉璃与唐盈同为一母所生,其本人的脾气却与唐琬如出一辙,更为麻利一些。而唐琬之妹唐映袭则与唐盈的性格更像些,外表沉静不喜言,内里其实也更顽固一些。

亲姐离奇死去的惨状,原本约定要一起欢庆生辰的人失约,本就是惨痛的是,唐沉璃眼睛哭肿,沙哑的声音,实在悲愤说道:

“约莫丑正时,我去找阿姐,她跟我说起她在王都的旧事,大概过了一炷香,阿姐跟我说,她很久没喝我嗷的莲子汤。

她在王都过得不好,回来青州之后,面色更是憔悴,都失去了神采,听到她想喝我熬的莲子汤,心里自然高兴,我就去了。

很快,还未等我去唤她,阿姐就来找我了,之后,阿姐不忍我越发困顿,笑着赶紧让我回房,我就离开了。

在后院我还遇见了唐琬姐姐,她去找我阿姐。

早知道阿姐会被人害死,我就不该留她一人。

唐琬就是凶手。”

最后一句话只是唐沉璃的推测,她说得恶狠狠地,内心十分后悔,然而结果已经发生,无力地低下头,眼神也渐渐地涣散。

葛大人听完问了一句:“之后你回房的路上可有再遇见什么人或者瞧见什么?”

唐沉璃偏头细想,她踏出厨房那一步,除了唐琬,还有谁,直到自己回放那一刻,一切如常,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或奇怪的声响。

不对,她摇摇头,肯定有她漏掉的细节。

她猛地一指唐映袭,回过神来,怒气冲冲地说道:“唐映袭,昨夜我经过你那里时,你房间灯火还亮着,你平时可不这样,你悄摸摸地做了什么。”

德隆客栈昨夜就那么几人,凶手无非就是她们之中的一个。

谁做了什么,都很可疑。

唐映袭又是唐琬的亲妹,她们可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合谋杀人也说不定。

唐沉璃此刻最是怀疑唐映袭和唐碗。

唐映袭昨晚确实不如平常那么早就休息,听到唐沉璃的指控,面色一冷,镇定地解释道:“当时唐盈姐姐来找我,说感谢这些年我姐姐对沉璃的照顾,我姐姐守了德隆客栈这么多年,唐盈她说她感念在心,说着,还拿出几锭金子,说是我和我姐姐该得的。她就走了,我本要把金子还给她,她走得太快,之后我心里不安,拿着那几锭金子,要去找唐盈,不料我就听到老伯那里传来很大的声响,我就急忙忙地去了。”

唐沉璃根本不信她那番说辞,神色愈发沉痛,看向唐映袭的眼神中透露一股恨意。

唐映袭捕捉到了那股尖锐的痛恨,身子一颤,面色不忍,巧妙地避开她的眼神。

“那唐盈是何时来找的你?”

“丑初两刻。”

也就是唐盈找完唐映袭之后,又去见了唐沉璃,唐映袭又去找陈老伯。

她很平静地说完这一切始末,瞧着跪在一旁的陈老伯。

沈大人视线转向陈老伯,示意他接着往下说,陈老伯看了一眼唐映袭,无奈地笑了一声。

“半夜老朽做了一个梦,醒了之后,十分口渴,那时根本没想着点灯,不小心被绊倒了,连带着桌上的茶杯也碎了,幸好好小袭赶到。”

他一手撩起灰白的袖子,之后又摸上后腰的淤青处,手臂上新鲜的伤口还没结痂,十分狰狞。

老人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再加上被梦惊厥到,精神恍惚,也很合理。

唐映袭接着说:“等我处理完阿伯的伤口,正巧见到沉璃回房,我叫了她一声,她似乎没听见。之后我也回了房。”

她没做亏心事,她看着唐沉璃,那股决然半点都没消散,但她没做亏心事,自是不怕,此时十分坦荡地看着唐沉璃。

唐沉璃面色沉沉,心底猜起这话的真假,她昨晚是真的没听见那声呼喊,她当时在琢磨着她阿姐说给她听有关王都的事,再加上一夜忙活,难不成自己真的没听见。

听完这一切,沈大人走到陈阿伯面前,拖起他的手腕看了仔细瞧着他的伤口,口上问道:“做了何梦。”

听到这看似不相干的问话,陈老伯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擦掉额头上因伤口痛得冒出的冷汗,不疾不徐地回答道:“老朽啊梦见德隆客栈塌了,被烧成灰烬。”

话完,此时沈大人放下他的手,直起身子,回到桌案前,无意把玩姜仪婷带来的盒子,关切地探究道:“哦?”

他倒是十分好奇这梦。

世人总是相信,梦境就是未知的预示。

陈老伯回想起那梦境,似困顿,似酸楚,最后又归于平静,摇了摇头,毫无波澜地陈述道:“那火烧得太大了,我,小琬还有小盈还没来得及去叫人,就亲眼瞧着它倒了,我们三人也被这场大火与德隆客栈一起化为了沉灰。”

对于德隆客栈这些人来说,这场梦境也许就是一场警示。

而隔天一早唐盈的身亡也算是预兆了这场梦。

在场人的人听到这场梦,再联想唐盈的死亡,心中也都泛起哀怜,对他们而言,德隆客栈或许就如梦里烧后的灰烬,百年前的辉煌不过昙花一现,最后难免逃脱不了尘归尘,土归土的归宿。

唐家祖训,唐家子女世代只为守护德隆客栈。

如今也不过,人心疏离了。

“陈老伯,之后可有离开房间半步?”

“不曾。”

“唐映袭,你又是是几时听到的声响。”

也就是几时去找的陈老伯。

唐映袭眉心一蹙,沉思道:

“丑正三刻,我是……”

唐映袭还没说完她几时离开,沈大人转头问起了唐沉璃:“你又是几时回房,可有印象。”

也就是几时,唐沉璃瞧见几时唐映袭屋内的灯火未熄。

唐沉璃脑子混沌,眉头紧锁,丑正两刻她就在熬莲子汤,平常也只需三刻左右,前后思索,她说到:“大概寅初一刻。”

丑初二刻,唐盈找上了唐映袭,大概丑正,唐盈又找上了唐沉璃,丑正两刻唐沉璃按照唐盈的吩咐去了后院厨房,而丑正三刻唐映袭听到了声响,最后寅初一刻唐沉璃回了房,唐映袭又碰见唐沉璃。

沈大人估摸着这三人所说的时间,恰好成了一条线。

他开开合合姜仪婷带来的盒子,最后发出一声清亮的声响,也此时正到了午时,瞧着地上跪的几人,昨夜各忙各的事,说道:“你们几人暂时先回。”

派去的下属,也就是此时现场搜查的人估摸着回到衙内。

唐沉璃三人慢慢地告退,暂时没有任何线索能证明他们就是他们杀人凶手之一,没有嫌疑也只能当场放人,暗中派人盯着。

等那三人离开之后,躲在后方听完这一切的审问,姜仪婷紧接着走了出来。大概站了许久,她的腿脚有些麻,走得很慢。

沈大人就坐在堂中正座上,姜仪停就这样直面地向他走来,面前落下的光影逐渐被遮盖,他忍不住眯眼,更想探出手去抓住脸上落下的一片阴影。

他瞧着她,最后又停留在他面前,他余光估量下之间的距离,内心默默数了,总共就四步,他就这样盯着姜仪婷,堂前日光斜照在她身上,她周身笼罩着一股柔和的光,仿佛是从她身上生起的,他突然觉得他好像就置身身于梦境之中。

他第一次离她这么近,一伸手就可以触碰得到,不再是画上沉默的模像,就像日光一样,令人生动想亲切。

他喉咙有些发痒,手指忍不住蜷缩了一下,他假装咳了一声,想要掩盖愈来愈快的心跳。

最后他还是用手指摩擦着腰上压着的连珠纹白玉佩,冰凉的触感如此清晰,提醒着他,他索性摘下,搁置在桌案上,清脆的碰撞声挡住了他跃动的心跳声。

姜仪婷对他猝不及防的动作倒是有些惊讶,但心里那份狐疑很快就消散。

“你当初一声不吭地直接扔下一封信和这玉佩,现在……”

“沈大人听了她们各自的话,可有什么看法?”

两人的声音合叠一出,一冷静一激动。

“沈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