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回京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

走在庄子里的小道上,远远的就听见从私塾传来清脆、郎朗的诵读声,一下子就把厉长风的思绪拉远了。

当然,这不是他幼时读过的私塾,而是秦家旁系子弟上学的地方。

庄子里其他在秦家做活的下人,他们的子弟包括厉长风都在内,都得每天起早贪黑,走出好几里地,到邻村一个大户人家出资设立的私塾上学,厉长风就是在那里启蒙、识字。

他离开时才十三岁,如今二十一岁回来,已有大人模样,加上这几年修炼不断的洗髓伐骨,已经和从前大为不一样了,个头也长高了不少。

身长五尺五寸有余,五官轮廓分明,皮肤略白,收拾的干净整洁,戴黄白手串、玉佩、皓白木簪。

厉父为秦王效力,常年在外,这一次大概也难得会碰见,不过厉长风能想到的地方只有这里了,厉父应该会给寄养自己的叔叔婶婶留下只字片语的音信。

“咦,都聚在祠堂作甚?”

路过私塾后,一路走来都没看见几个人,厉长风心疑的把神识放出去,发现这些人似乎在讨论一些事情,不过能去祠堂的不会是下人了,大都是秦家嫡系、旁系,个个都是愁容满面。

少数七老八十穿着华贵锦衣的老者,一口一口的抽着旱烟,铜制、玉制的烟杆在门板上敲得‘梆梆’响,却无一人说话,与私塾里幼儿传出的郎朗诵读声形成鲜明对比。

他注意到一个细节,上首是空的。

“庄子没有什么变化,青山依旧,只是人老了许多。”厉长风自顾地摇了摇头,没有理会,轻声念叨着,快速往记忆中的几间瓦房走去。

‘咚咚咚’

叔婶二人都在院子里石凳上坐着,厉长风礼貌的敲响了大门,两人随即身躯一震,忙起身望向大门方向。

“谁呀?”张叔结巴的问道。

“有决定了?”

“不知道,我...我去看看。”张叔挪开婶子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快步走到了大门处。

吱呀~

掉漆的大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穿着灰色麻衣的瘦弱中年汉子,两鬓微白,得微微仰头才能打量出现在自己家门口的俊俏年轻人。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佝偻着腰,露出用了几十年不曾出过差池的笑脸,连连作揖。

“公子,有,有何贵干?”

“张叔,一别七年,不认识我了,我是厉长风呀。”年轻人嘿嘿一笑,作揖回礼。

“长风?”

中年汉子满脸愕然,他张大嘴巴上下打量了好几眼,似乎想从年轻人脸上找出当年记忆,哆嗦着抬起手,不觉提高了音量:“长风啊,快进来快进来。”

“当家的,是谁呀?”

婶子探头过来,诧异的问了一句。

“是长风,长风回来了。”张叔高兴的应了声。

“婶婶,许久不见了。”厉长风礼貌地作揖。

婶婶比张叔还要老上几分,开心的直拍腿,笑起来后脸上的皱纹全都挤在了一起,连忙比划噤声的动作,接着苦笑道:

“小点动静,长风,你现在回来的不是时候,听说京城有贵人要来咱们庄子商量大事,我们都不让出门了,根儿在老爷府上也不让回来看。”

“哦,不管他们,我是回来看望叔叔婶婶。”厉长风淡然一笑。

“回来好呀,跟着你爹走的时候才这么高一点,拜师学艺吃了不少苦头吧,你爹也真是的,不让好好读书,非得走他那条老路去练武,庄子和你一般大的小子都考上秀才了。”

婶婶唉声叹气道,右手在腰间比划了一番,满眼心疼,拉着厉长风上下仔细打量,这才问道:“对了,你爹,你爹过得样,几年前他突然过来,说了几句不着边的话就走了。”

厉长风怔了下,下意识地开口:“什么话?”

“呃...”婶婶两手交握着,纠结不已。

“那天你爹带着酒来的,是七年前的事情了,就在带你走后不久,硬拉着和我一醉方休,满嘴胡话,说什么...呃,长风,弟已安排妥当,张大哥的恩情,弟来世再报。”

张叔抓过婶婶的手,长叹一声,吞吞吐吐地讲了出来。

厉长风脑子嗡声一震,双眼通红,良久才吐出一口浊气,没精打采地喃喃道:“长风明白了。”

其实作为江湖中人,又是秦王府的死士,当厉父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叔叔婶婶就已经明白了,只是心里还留有一丝希望,等到看见厉长风这副模样,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为什么秦家只会让旁系和直系入祖地修仙,现如今厉长风也能够理解,自己就是很好的例子。

不过,他手上那么多丁家人身份令牌,也做到了无愧于秦家,这是厉父用性命换来的修仙资格。

“长风,你快坐下,婶婶这就去准备饭菜。”两人相视一眼,只当是厉长风触景生情,婶婶这才忙手忙脚的一边说,一边往厨房赶去,却被他叫住了。

“不用忙活了婶婶,长风这次来也是同你们正式告别,师尊要带我去很远的地方。”

厉长风强忍心痛,取出了一枚明犀珠和一块玉佩放在了院里的石桌上,“这块玉佩和玉珠都开过光,是我在山上求来的,并有得道之人赐福,还望叔叔婶婶收下,从此平安、富贵半生,长风走了。”

“好好,好孩子,放开手脚去闯荡吧。”婶婶一边抹泪、一边鼓舞。

两人都没做挽留,仿佛就像看到了当初厉父离开时的情形。

厉长风手上还有很多功效的丹药,以及特意购置而来有延年益寿之效的地华芝,只是叔叔婶婶一辈子都在秦府做活,人多眼杂,日子又过得清贫,给了也是害人。

他只希望叔婶一家子身体健康,把日子越过越好,玉珠和玉佩以两人的性子多半会藏起来传承下去,根哥或许会发觉两件物什的不凡,那都是后话了,也祝他一生顺遂。

出了门,厉长风便隐匿身形,行走在庄子里的小路上,除非有修仙者,不然看不见他。

他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要往哪里去,神识一扫,盖过祠堂,见上首已经有一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年轻男子坐下,一袭白衣,相貌堂堂。

一下子认出此人来的厉长风愣了愣神,嘀咕道:“诶,是这小子,才炼气四层,秦家莫非要有变动?”

他本不想插手,厉长风左思右想,头脑一热,施以威压点了下年轻人。

祠堂内,白衣年轻人‘蹭’的一下无端站起身,小脸煞白。

“怎么了,仙师?”年长的宗老惊慌地问。

“没事,诸位稍坐片刻,我去去就回。”

白衣小子头皮发麻,内心惶恐不安,“没听说丁家这么快就要动手了啊。”

望着坡上背手而立的青衫身影,如一座高山不可逾越,便矮下身作揖道:“见过前辈,小子秦盛远,乃翠云岭秦家嫡系子弟,祖父秦宣鸣...”

“没人问你祖父叫什么。”厉长风冷声呵斥道,他转过身来,已施展千幻面,易容作青年儒生模样。

秦盛远苦叫不跌,陪笑道:“是是。”

“说起来,我与秦家还颇有些渊源,且放心,魏某不会对你如何。”

“那不知前辈所为何事?”他颇为担心的问。

“要是魏某所料不错,这是秦家在世俗京畿的一处庄子吧,族中是出了什么变故吗,为何到此?”

“倒不是什么变故,具体情况晚辈也不清楚,听说是和丁家的过节将会在这两三年时间里彻底做出了断,特派出一人提前来安排世俗事宜,分批安置各处。

兹事体大,族里一致认为需安排嫡系子弟前往,故此晚辈就来了。”

秦盛远没有多想,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以厉长风对他的了解,他不知道的事情,确实是不知道。

两三年时间,不正好是月湖秘境之行结束吗?

丁秦两家,哪个家族能多出一名筑基期修仙者,另外一个家族将不复存在,为了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所以把世俗的人也都给提前安排了?

可是,会对世俗的凡人斩尽杀绝吗?

仔细一想,不好说,秦家能扶持一个秦王,丁家自然也能扶持一个异姓王。

虽然修仙界的铁律之一,修仙之人不得对凡人出手,但只要略施手段,还是很容易能做到的。

厉长风眉头一挑,又问道:“翠云岭的弟子有安排吗?”

“不曾有过安排,这事才只是一个苗头,晚辈也猜到了一些,我感觉五师兄筑基的可能性很大。”

秦盛远顿了顿,说了一句很莫名其妙的话。

厉长风笑而不语,故作忆往昔的模样,岔开了话题,说道:“那日与秦慧瑾一别,数载有余,不知道慧瑾仙子可还安好?”

“劳前辈挂念,慧瑾姑母好得很,去年突破炼气八层,已拜入真武门。”秦盛远闻言内心一喜,敢情前辈和姑母还有这一层关系在里头,自己应该没有事了,他勉强松了口气。

意料之中,厉长风点了点头,道:“明白了,你且去吧。”

“是,晚辈告辞。”

秦盛远躬身一拜,大赦般的逃离了此地。

修仙界向来以实力为尊,不亲身体会,感受不到其中妙处。

他在坡上琢磨片刻,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庄子的方向,眼中神采奕奕。

为了不辜负厉父的殷切期盼,厉长风内心已经有了决断,大胆往前迈,当即祭出断岳剑,化作一道蓝色遁光往苍州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