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弦歌问情

“那倒好整,这陈州最热闹的地方,一定会有云天河的身影。”江舟答道。

“陈州城最热闹的地方……我之前出门前问了问那两名蜀山的弟子,他们说是城边湖旁的弦歌台。

不管是去看热闹的,还是去弦歌台欣赏风景的,都会往那去。”

琢磨到这里,韩菱纱道:“走。我们去城东弦歌台。”

那是一片清澈的湖泊,几座短桥从岸边架起,短桥尽头的台子上是一个特别巨大的凉亭。

旁边是码头,乘船离去或归来的人便纷纷在这亭子里与亲人告别或相见。亭间木质柱子上出现一道道紫黑色的裂纹,显然是已久历春秋。不知见证了多少人间的悲欢离合,湖中的莲花开得正旺,连绵起伏的荷叶将湖面点缀的一派生机,绽放的花瓣,散出阵阵清香随风而来。

果然不出韩菱纱所料。云天河和柳梦璃就在这弦歌台上。

“好你个云天河!到处乱跑不说,还把梦璃给拐走了。”韩菱纱揪着云天河的耳朵就说,“还嫌自己闯的祸不够多是不是?”

“呵呵,我也不知道,不知不觉就走到这儿来了。”云天河傻乎乎的笑着。

“菱纱,都是我不好,我见云公子看这里的风景,看的都入迷了,越走越远,本想把他喊回来,结果却也……”一旁的柳梦璃走上前来轻声的说道。

韩菱纱见是柳梦璃上来道歉,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忙道:“梦璃,你别事事都替这个傻瓜担待,别把这个野人惯坏了,其实你们四处逛逛也没什么了……”

“菱纱你带没带钱啊?”云天河突然说道,“我想买那个。”

韩菱纱看着云天河手指的方向,只见亭子中央站着一个青年女子,石桌上放着一把七弦琴。琴质古朴,看起来颇为典雅,不由疑惑道:“你想买琴送给梦璃吗?”

这把琴若不是十分珍贵,买了倒也无妨。

不过想到云天河居然主动给柳梦璃买琴,韩菱纱不知怎么的心头闪过一丝不快。

“我提醒你一下。”江舟突然说道,“梦璃是弹箜篌的吧,虽然都是乐器,可完全不一样吧。”

“嗯对。”云天河点头道,“不是琴,我想买她。”

韩菱纱听了莫名其妙,望向那个女子,只见她站在琴前,似是一般卖艺之人。

身上穿着一袭淡蓝色长裙,年纪看上去比大家都大了不少。脸上未施粉黛,神气间透露着一股淡淡的忧伤,却有几分难言的忧郁之美。

“什么!云天河!好啊,你好东西不学,学坏这么快。”韩菱纱勃然大怒,“你这个色心不死的野人。”

要不是江舟反应快,喊了一下,韩菱纱真想冲上去给这个不知好歹的野人两拳。

却听那女子缓缓道:“这位姑娘,莫要误会,我只是答应为云少侠唱上一曲,还未来得及告诉他,不纳金银,只是想求他帮我一个忙。”

“是啊,我只是想买她唱首歌,菱纱你干嘛……”云天河有些委屈。

柳梦璃也在一旁说道:“我刚才听这位姑娘抚琴,曲意凄婉哀伤,好像有莫大的痛苦,我们要是力所能及的话,就帮帮她好吗。”

韩菱纱这下才明白过来了,面上大是尴尬,暗地里想,这云天河说话也不说清楚,害自己会错了意,脸上一红,可嘴上不服人:“谁让你胡说八道的。”

“两位少侠,姑娘若是愿意耽搁片刻,我自然会把前因后果都告诉你们。”

“我们自然是愿意,不过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韩菱纱转头看了一眼江舟,江舟点了点头。

现在月清疏不在,江舟居然也变成了主心骨。

可能是因为淮南王陵瞬秒淮南王的做法太震撼人心了,

“几位叫我琴姬便好,已为人妇。又哪敢以姑娘自居。”

“琴姬。”云天河挠了挠头,感到有些奇怪,“有姓琴的吗?菱纱,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呢?”

“我倒知道有姓有琴的。”

“即以琴为假姓,想必定是爱琴之人。既然琴音如此哀婉之情。是受他人迫害了吗。”柳梦璃问道。

“柳姑娘说我曲意哀伤,心中痛苦,倒是严重了,只不过人生在世,难免有许多妄念。我有个心愿未了。怕死之死都看不破……

我自幼喜爱音律。却更是仰慕世间高人侠士。及笄之后便出门闯荡,仗着一身武艺,惩奸除恶倒是十分快活。

后来我因音律结识了陈州秦家的独子,他虽不懂武功,也很文弱,却是我见过最好的人。没过多久他将我迎娶过门。本以为这辈子会这么幸福的过下去,可问题在我,我无论怎么做,都做不来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让公公婆婆开心。

他如此孝顺的人为了娶我却不惜忤逆家里的意思。可这样的日子又岂能长久,即使有相公相伴,日子也越发难熬。终于有一日,我竟又有了重出江湖的念头。

直到有一天……现在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一怒之下,便留书出走。

每个人都想成为上天入地的剑仙,我也一样。

离家之后便遍访名山大川,求仙问道,可人性就是这么不足。我剑术大进之时却又想念相公。数月之前我终于为自己找到了理由,说服自己回陈州来看看。”

“然后呢?”

琴姬嗓音一滞,几乎落下泪来:“我回到才陈州才知道,他竟已过世好几年了。听说相公在我离开之后,身体每况愈下。婆婆为他定下一门亲事冲喜,可新妇过门没多久,他还是去了。我曾想过千百遍与他重逢的情景,我宁可他骂我,不原谅我,也不要这样。

是我,是我辜负了他,这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这琴,还是曾经是相公送给我的,如今我也只剩他了。”

“你想我们怎么做呢?若是想复活你家相公,现在怕是连尸首都没了。”江舟探道。

“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我自然是懂的,而今后悔也没有用了,我根本不知道秦家把相公葬在哪里,我只是想到千佛塔去,在他的牌位前上炷香。请他原谅我以前的不懂事。”

“若只是去上炷香,这有什么难的?”云天河不解。

琴姬叹道:“少侠有所不知,只是这千佛塔中,共有佛门圣物,塔顶有圣光投下,许多有钱人都不远万里将亲属的牌位送来此地。想让他们魂灵受到佛祖保佑,秦家自然也是一样。他们还出钱修缮过千佛塔,和方丈颇有交情。”

“或许是秦家知会过什么,僧人根本不让我进塔。我也想偷偷溜过去,可那有许多武僧之手。”

琴姬伤感的望向那座高耸入云的宝塔:“我曾立下重誓,再也不使用武艺,可却没想到这千佛塔中的武僧……从那以后,我每日在这弦歌台上弹琴卖艺,既是谋生,也是想要找到一个替我了结此心愿的人。”

“其实不妨效晋宣皇故事啊。”江舟的提议别人可能没理解,反正没人理他。

“这秦家的人太过分了。”韩菱纱不觉得生气了起来。

“江公子。”柳梦璃询问道。

随后江舟向琴姬简单的行了个礼:“袖手旁观实非吾意,我并非不愿相助,只是我等还有要事在身,时间紧迫。所以只有今晚有时间。”

琴姬原以为江舟已经拒绝她的要求,眼神中并没有期待,却不想在最后时刻峰回路转。

“诸位愿意鼎力相助,秦姬亦是感激不尽。”

“只有今晚吗?”韩菱纱有些发愣。

“当然是越快要好啊。”云天河说道。

“你怎么知道怀朔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啊。说不定明天就回来了呢。不过确实也不能急于一时,还需要做些准备。”江舟说道。

“既如此。我傍晚时分,在千佛塔后,等待诸位。”

“准备?需要做什么准备啊?”韩菱纱不解,这不溜进去可以了吗?

“当然没那么简单,首先回去得和清疏说一声,看看她愿不愿意帮忙。另外可能柳姑娘你需要辛苦一番。”江舟说道。

“我?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吩咐。”柳梦璃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她还是先答应下来。

“柳姑娘擅长制香,你看一下有没有什么香气或者药品可以让别人迅速睡着的。”

这里有没有什么麻醉药剂,只能看柳梦璃的了。

“要那东西干嘛呀?”

江舟看了看韩菱纱,奇怪的问道:“若是我们被人发现了,你是当真杀人灭口吗?那直接明天陈州城的头条便是千佛塔血案了吧。这要是可以,我也不用等到晚上了,我现在就能杀上去。上面供奉佛祖舍利,下面堆个京观?还能美其名曰,不杀死,仇恨永无止境?不至于吧。”

“嗯……也是……也是啊……”韩菱纱稍有些尴尬。

“我知道了,不过得让我想想。”柳梦璃也觉得江舟的这个要求挺合理的。她印象中似乎是有这样的香的,只是这些许久不用了。“具体的配方可能还需要调试一番。但我需要去采购一些香料。”

“好梦璃,我陪你去吧、”韩菱纱这下还挺兴奋的。

“那我呢?”云天河指了指自己。

“江舟你回去吗?”韩菱纱问道。

“嗯,对,我应该先回去和清疏沟通一下。”江舟点头道。

“那天河你和江舟回去呗。回去做下准备。”

“哦,好。”

云天河跟着江舟走了一会,便发现似乎这不是回去的路。

“你不回集仙苑吗?”

“不急,弦歌问情,重要的是问嘛。走,我们去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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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们有什么计划呢?”晚上吃饭的时候,月清疏主动提起来问道。

“能有什么计划,带一个人上他塔呗,偷摸着溜上去就行了。这种小事儿,我平常一个人就能搞定了。”韩菱纱倒是自信,不过想想也是,以她的本事,自己溜上塔顶那绝非难事啊。

“走一步看一步吧。那千佛塔的结构就这样。只是我担心会不会有武僧守在必经之路。”江舟说道。

“看起来你似乎有应对的方法。”

“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不过还得随机应变。”

“呜。”月清疏吃着饭突然捂住了嘴。

“怎么了。”

“没事没事。”月清疏连连摆手。

江舟此时恰到好处的递出了一杯水。

“多谢。”

“这有什么好谢的。”

以江舟的见识,月清疏估计是把自己烫到了。

“不过江舟你居然还会写诗?”月清疏用水润了润之后便好多了。

“嗨,一点点,我不太擅长这个。”

月清疏也是饱读诗书。像这样的诗不可能没有记载。所以这诗当真是江舟自己写的。

确信了!

说起来,月清疏总觉得江舟的文化水平时高时低。低的时候比云天河高不了多少,但他的上限好像挺高的呀。

就这诗,月清疏认识的所有人中,没有一个人有这个水平能做得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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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时分,众人顺着路就到了弦歌台。

千佛塔在湖的中心,平时需从弦歌台搭船,不过此时码头上的艄公大多已经休息了。

那韩菱纱是什么人物。

偷……借用一艘船还是相当简单。

而驾船这事儿,月清疏也会。

这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来到湖中小岛,众人登上岸了,第一眼便看到了岛中耸立的高塔。

那塔高达八层,四周均是寺院,时至夜半,仍隐隐有钟声传来,更令人觉得此地宝相庄严,神圣之极。

塔底大门旁不远处一个白衣女子隐身于树之后,那正是琴姬。

见众人前来,她便从树后走了出来,向前行礼:“这便是千佛塔。相公的牌位就在他的塔顶,一切有劳诸位。”

“姑娘免礼,举手之劳。”月清疏还礼道。

韩菱纱见琴姬此时换了一身素服,神情间更见忧伤肃穆,心里隐隐有些难过:“行,琴姬姐姐你说的和尚呢?我们这一路上连半个和尚都没遇到。”

琴姬道:“此时,大部分僧人已恐怕已经休息了。出家人将六根清净,因此这千佛塔晚上也不关闭,只不过塔中圣物实在重要了。寺院才会派人把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