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原来他并不了解夫人

“夫人有些醉了。”江涣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很轻,气息落在她的发顶,柔柔痒痒。

“梅香,送夫人回去休息。”

梅香和竹影二人上前,脸蛋好像和苏羡醉酒后的一样酡红。

苏羡醉得并不厉害,方才只是脸颊发烫,头脑一热,又觉得手中料子舒爽就贴了上去,此时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脚趾已经蜷了起来。

她干脆就坡下驴,装起醉来,扬脸傻笑两下,嘴里不清不楚嘟囔两句,步子跌跌撞撞地随着梅香竹影回到自己房中。一瘫在榻上,倦怠如潮将她挟裹住,她陷入其中无力反抗,借着酒意沉沉睡去。

江涣看着夫人脚步虚浮的背影,安静地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刚刚又见到了夫人新的一面,他暗自思忖,他好像从未真的了解过夫人。他想起风翎在宴席将散时悄声向他说的事,沉默着不发一言。

风翎跟在身后,偷瞄主子一眼,却不敢说话。

不久前他向主子禀报了夫人在无人之时进过书房以后,主子就什么话都不说,想必是有些生气。

他也没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夫人,还是个深藏不露的,居然要偷偷摸摸进书房。主子又不是没让她进去过,也不知道她费这么大劲图什么。

说来也巧,要不是恰巧云隐今日查探消息回来时正赶上了宴会,院内无人,不然也不必在树上蹲着。

他去替主子取一本要借给某位大人的书,一进院就先被突然冒出来的云隐吓了一跳,紧接着又为他口中的所见吃了一惊。

他原以为是云隐做梦胡说,说了他两句却被他招呼了一脚,风翎想起自己屁股上猝不及防挨的一下,捏了捏拳头。

江涣走进屋内,风翎和云隐默默在他身后跟着,长久的沉默,让气氛有些凝滞。

“查到了什么?”江涣开口,语调如常。

“江涣在信州行事谨慎,自其妻亡故后更是深居寡言,鲜少与人接触。”

“信州偏远,无其他外官。县丞空缺已久,县尉是流外入流充任,都无入京可能。”

……

“只有一点可疑,江涣之妻本年轻力壮,却突发急病而亡,匆匆下葬,恐有蹊跷。”

“可有具体死亡时间?”

“是陛下登基一月后。”

江涣默然半晌,“除深居寡言,他可还表现出什么异常?”

“没有其他异常,众人都认为是夫妻二人感情深厚,他因丧妻而难过。”

江涣轻点头,“可还有什么?”

“还有一事……”

云隐有些有犹豫,说话吞吞吐吐。他感受到头顶视线的威压,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半月前我离开时,曾有一瞬,感觉院里进了人。”

他不敢抬眼去看,只把头埋得更低。

“什么?”风翎在一旁惊讶出声,“这种事你怎么不早说?”

意识到主子并未开口,风翎自知自己失言,忙噤声不语。

云隐继续道:“当时并未看清,之后我又等待了许久却无异动,我便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今日在院内见到夫人,属下怀疑可能是夫人……”

“怎么可能?”风翎又没忍住出了声,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云隐并未搭理他:“今日夫人进院时刻意收敛了气息,走路时未发出半分声响,最初入院时我甚至并未感受到。是夫人走到树下离得很近了,属下感受到酒气方知晓有人。”

他汇报的声音逐渐消散,屋子里似乎更静了,落针可闻。风翎在不自觉中微微张开了嘴,一双眼睛溜圆。

怎么……可能?

江涣沉默着,屋内空气仿佛浸了水,成了透明的实体,让人呼吸都受阻滞。

原来他真的一点都不了解夫人。

那么这场因他而办的宴会,那么桃林中握紧的手,那么她期待地探问他的喜好,那么月夜下她垂泪所说的担忧……

江涣轻笑,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

那么他的夫人,究竟有没有得偿所愿发现什么?

“先按兵不动,去仔细查查。”

他低声开口,听起来是一贯的云淡风轻。

苏羡睁开眼时,太阳只剩下一牙极窄的红边,屋内也生出几分冷意来。

她迟缓地眨眨眼皮,只觉得口干舌燥,掀被子下床去倒水,被正在逗狗的梅香看到。

“夫人,你醒啦?”

梅香语气欢快地向她走来,竹影和补丁听见也一齐往她这边看,两人一狗在夕阳的残影下向着她跑来,看得她这几日心头积攒的郁气都消散不少。

紧接着,梅香的一句话让她一口水呛在喉咙里:“夫人,你还记得你喝醉了吗?”

苏羡发出一阵剧烈的呛咳,咳得昏天黑地,两颊通红,好容易缓下来,她嗓子都有些嘶哑:“我没醉。”

看梅香张嘴,她立马补充:“不用说我做了什么,我都记着。”

说罢,她放下水杯,刻意不去看梅香竹影二人,立刻蹲下身去抚摸在她脚边磨蹭了许久的补丁。

她没嘴硬,的确清楚地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傻事。正因如此,才更觉得尴尬。

还不如像她那个不胜酒力的夫君,她想,两杯下肚就烂醉如泥什么都不记得,无知的尴尬总比清醒的尴尬好应对几分。

思及江涣,她心头刚被吹散一点的阴霾又往回稍了几寸。

她不理解,一个有问题的人,怎么会被盯梢一个月还什么都查不出来?

因着中午的宴席,晚膳只备了些简单清淡的菜品。

苏羡坐在桌前,心中郁结,又总想起自己酒后吃江涣豆腐的样子,只低着头不愿看他。加之中午她并未实际吃下去几口,此时饿得紧,干脆就埋头干饭,无心说话。

但她能感觉到江涣的视线好像会时不时落在她身上,又在她抬头前移开。

不就是脸蹭了一下他的衣服,至于这样看个没完吗。

苏羡握筷的手顿了顿,抬眼去看江涣。他没再转开视线,二人对视了两秒,江涣开口,语带笑意:“看来夫人今日实在辛劳。”

还是温温柔柔浅浅淡淡的笑,可苏羡却隐约觉得有些意味不明,但并不能想出个所以然,她只当自己是错觉。

“还好,方才歇了一会儿,已不觉得乏了。”她笑笑。

“那便好。”他不再说话,低下头用饭,苏羡却发现,他吃了半天,面前的一碗饭几乎还是满的。

他有些不大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