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信

刘举人扮演着他本来该扮演的角色,只是心中悲苦,丝毫不敢表露。

那长卢刀王洪文武将至,本道是大喜,此间却要大悲——他身不由己,更须得在洪文武面前,细数自家罪孽。

料来以传闻里洪文武的脾性,听完之后,怕是当场就要把刘家上下押送官府受审!

面前这几个武人,本也是十拿九稳招入府中的目标,扩充刘家实力;却要变成他向洪文武自曝罪孽的见证者。

他还不得不堆着笑脸招待他们!

此间苦楚,真个一言难尽。

刘举人到底读书人出身,又做过县丞,演技位列影帝,这说起话来又好听,令人如沐春风;石崇圣合着其他几个武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搭着,只等洪文武莅临。

随着时间流逝,刘举人渐渐坐立不安,时不时看一眼早放在桌上的一口箱子——那是他急急忙忙搜罗起来的自家罪证——客厅的后堂里,还有匆忙找来的几个人证。

他的坐立不安,被几个武人看在眼里,却除石崇圣外,皆以为是洪文武将至,刘举人心中激动而致。

眼看时间来到午前,刘举人已眼巴巴朝着大门望了不知几十眼。

就在此时,门子小厮引着个褴褛的小乞丐,穿过前庭急匆匆走来。

“老爷!老爷!”

门子边走边喊。

刘举人闻声,几步走到门槛,说:“可是刀王临门?!”

屋里几个武人,也都齐刷刷把眼睛望了过来。

那门子近前,拜道:“老爷,刀王未至。”

然后让出身后跟着进来的小乞丐,说:“却教人送信来了!”

刘举人一愣,眼睛落到小乞丐身上,半晌才道:“谁教送信?”

那小乞丐缩着脖子,畏畏缩缩望着刘举人,说:“是个高大老头,说是长卢来的,姓洪...方才在村口,他教我来送信,予了我半个馒头。”

便摸出来两封印着脏兮兮指印的书信来。

长卢来的高大老头?姓洪?定是刀王无疑!

刘举人连忙伸手来拿,小乞丐却后退一步避开,说:“那老头说了,信不是给刘举人的,是给刘家的主子的。”

刘举人听了,心下一震,浑身立时发僵。

小乞丐便眼巴巴望里头看,说:“那个老头说了,刘家的主子该是在刘家,要是不在,教小人等也要等到刘家的主子,把信送到他手里。”

小乞丐的几句话,里头几个武人,也都听得一清二楚。

一时间,都不禁露出诧异之色。

长卢刀王竟教个小乞丐来送信,还不是送给刘举人,而是送给刘家的主子——刘家哪儿来主子?

但石崇圣的心情,此时就截然不同。

刘家的确有了主子,不是别人,就是他石崇圣;可此事隐秘,且才几个小时而已,竟怎生被人知晓?

即使不能确定他此时一定在刘家,那洪文武也仍然够厉害!

那既然如此厉害,却为何不登门,反倒教个小乞丐来送信?分明小乞丐说了,就在刚才村口一老头,几步就能到刘家。

他心思转动着,衡量眼下的情况,一时间也搞不清楚是怎么个路数。

眼看门前刘举人双手僵硬的举着,小乞丐捧着两封信一眼一眼的向里头张望,屋里几个武人都在交流眼神,各自诧异,气氛十分有些奇怪。

石崇圣心思转动之间,已是有了决断,开口道:“刘举人,不妨把送信的人请进来说话。”

此言一出,背对着屋里的刘举人登时色变,这声音,这语调,他忘不了——可不正是使毒制住刘家的那个恶贼么?!

刘家的主子,他就在这里!

他心肝直颤,脑子一团浆糊,心中只余一个念头——刀王路过村口竟为何不来,只教个乞丐送信?

分明那小乞丐几句话里,已表明刀王知晓刘家事,却不来,是不能确定那使毒的恶贼不在刘家,还是恶贼太厉害,刀王也心中忌惮?!

刘举人浑身气力仿佛瞬间抽干,摇摇晃晃险些栽倒。

却连忙稳住心神,吸口气,丝毫不敢怠慢,道:“对对对,信使快快请进!”

这里带了小乞丐进来,早见上河武人石大开大马金刀坐在主位。

“关门。”

石崇圣淡淡道。

刘举人当时一个激灵,连忙关上大厅的门。

石崇圣伸出手:“信。”

小乞丐脖子一缩,几步上来,把信放到石崇圣手中。

石崇圣捏着信,没急着翻看,而转手捉来茶碗,弹开盖子,手指入水搅了搅,而后目光扫过几个武人:“几位今日不逢时,听到了不该听的话,且饮此茶一口,免得我痛下杀手。”

说话间,示意刘举人拿这杯茶给几个武人喝。

石崇圣与这几人,自是无冤无仇;原不过把他们当作一个见证者而已,不料洪文武不至,搭起了台子却没人唱戏,反倒教个小乞丐揭破了些东西。

如此一来,面前这几个武人,石崇圣虽然不好意思,也只能把他们拿住——好歹是津东有名的武人,各自也有一小块势力,控制住他们,也算是有些用处。

几个武人登时色变,齐刷刷站起身来。

其中一人喝道:“好大的口气!”

早是握拳摆架,就要动手。

石崇圣哑然失笑,轻轻摇了摇头:“我就知道。”

武人多桀骜,不吃点苦头,谁肯服软?

当即一把捏碎了手里茶碗,碗里的茶水作一个水球,在他手心里翻滚,一滴竟也不漏。

他这里一捏碎茶碗,仿佛一个信号,堂下的武人,其中两个闷吼一声,直便扑了过来;另外四个,却齐刷刷望大门而走。

石崇圣抬起眼皮,手里水球腾起半尺,只把一掌推出,劲力一发,水球一分为六,找准六个武人,后发先至,砰砰几声,相继命中。

六个武人无一人吃得住水球的劲儿,尽被打翻在地,一时间爬不起来。

这六个武人,虽在津东颇有些名气,却没有一个突破化劲,多是暗劲大成、圆满的角色,无有一个二阶武人。

自然的,便吃不住石崇圣一击。

水球击中他们,化在身上,其中的脑衰病毒立刻从毛孔渗入,不等这六个武人缓过气儿来,病毒已开始发作。

石崇圣也是无奈,他教刘举人上前,取了六支抑制药剂,道:“别教他们死了。”

刘举人咽了口唾沫,连忙拿了抑制药剂,颤颤巍巍给几个武人解毒。

石崇圣则瞥了眼旁边蜷成一团的小乞丐,收回目光,打开了手里的两封书信。

片刻后,石崇圣看完书信,抬起头,眉头轻轻已是皱了起来,思索之色溢于言表。

两封书信,其中一封无关紧要,正是刘玉仙给刘举人的家书,字里行间俱是要钱;另一封则寥寥只有几句,却每一个字都蕴含着动人心魄的精神,一横一竖、一撇一捺,皆如道道横空而过的刀光,煌煌无匹,撼动心神!

若非石崇圣历经一世,精神强韧之极,换个人来,早是被信中几句话摄住心神,甚至被其中蕴含的刀意诛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