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034珍珑棋局

沿山道步行小半个时辰后,几人来到一地。见竹荫森森,景色清幽,山涧旁用巨竹搭着一个凉亭,构筑精雅,极尽巧思,竹即是亭,亭即是竹,一眼望去竟分不出是竹林还是亭子。

段誉大为赞佩,左右端相道:“好一处清幽静雅之所!”他平生最喜游历大好山河,见此青山绿水无尘世喧嚣之所,心里自是喜得。

念想着若是与王姑娘能于此间厮守,当如神仙眷侣一般,好不快活。

只是等段誉举目望去,却不见王语嫣看他半分,而是驻足于竹林外,好奇往里方打量,似是在寻什么东西。

几人刚至竹林凉亭,不等坐定休憩,山道上远远追来几道身影,人未到声已至:“五哥,我们兄弟姐妹听你的信儿来了!”

出声的是一个中年美妇人,声音不小却是温柔斯文,而后紧随着几人有儒生打扮,也有手持短斧的木匠,更有人脸上画着青面獠牙、红发绿须的妖怪脸谱。

反正林林种种,总能看出几分奇异来,反观出言发声的中年美妇人,倒是当中最是寻常普通的。

见得几位来人,薛慕华赶忙出声介绍道:“独孤少侠,这几位是薛某师门兄弟。”

“这位就是江湖人称独孤剑神的独孤少侠么?”

那中年美妇人来得近前,看向独孤剑那清秀的脸庞似有疑惑。

也不怪这女人如此,独孤剑的面上几乎看不出真实年纪,多数人都只会以为独孤剑不过二十出头。想想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的确担不起江湖上那剑神的盛名。

“七妹,不可无礼。”

薛慕华也不管独孤剑见不见怪,急声斥了一句:“独孤少侠年轻有为,你怎可如此小觑独孤少侠。”

那中年美妇人见得薛慕华动怒,心知这位五哥脾气虽怪,却也不是惯于阿谀奉承之人,能使得他这般,必是这位独孤少侠有过人之处。

中年美妇人本身也不是小觑独孤剑,只是微有存疑罢了,被薛慕华一斥,当即微微一笑道:“适才多有得罪,望独孤少侠莫要见怪。”

“独孤少侠,这是薛某的石师妹,闺名清露,师门排行第七,最是精于莳花,天下的奇花异卉,一经她的培植,无一不是欣欣向荣。”

就在说话间,又有几人走进,薛慕华从大师兄康广陵开始介绍,一路介绍到八师弟李傀儡。

“我师兄弟几人,当年除了跟师父学武之外,又每人学了一门杂学,只可惜分心旁骛之下,却连丁春秋那大贼都奈何不得。”

薛慕华说着,萧峰与段誉也是看向后至的七人,这几人各有扮相,从各自的扮相中也能看出各自的长处。

就如康广陵身负一把瑶琴,范百龄手持一副棋盘,,,直至李傀儡戏子模样。

萧峰心想,武学一道本就博大精深,学得一门高深拳法后再去学剑学刀,便已经算是分心,更何逞技艺杂学,若是分得清主次也好,最怕分不清主次,以至于荒废了武学。这几人一看便是杂学为精,反倒是一身的武学寻常普通。

至于段誉却无甚感想,只觉这些人厉害得紧,一双亮眸左瞧瞧右看看,摸向木制棋盘的手被范百龄给挡了回去,还不等看向康广陵的瑶琴,便被狠狠一瞪,当即悻悻收手。

“幸会。”

独孤剑淡淡道。

函谷八友他也是知道,苏星河的八个弟子,当年苏星河于函谷关外收徒传艺,及至丁春秋叛门弑师后,被苏星河忍痛逐出师门,为了感念苏星河的传艺之恩,这才以函谷八友自称。

面对独孤剑的冷淡回应,函谷八友中的七人也是见怪不怪。

收到薛慕华的传信时,他们就已经多方打听过薛慕华信中所言的独孤少侠,每每只听得人讲,这位独孤少侠性子孤傲冷漠,却是剑法通神,有一招万剑归宗的绝世剑法,能御使天下万剑。

这一路上传言越听越是稀奇,直把这位独孤少侠夸成天上谪仙。

如今真正一面,七人这才觉得,传言独孤少侠孤傲冷漠,倒也言出七八成的精髓。心中所念,七人也没有在独孤剑面前故态复萌,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一块儿。

“老五,他真能打败丁老贼?”

大师兄康广陵趁几人不注意,低声询问薛慕华道。

“若无把握,我岂会通知几位师兄弟。”

薛慕华满是信心。

未曾一见那旷世一剑,自是不能明白这位独孤少侠的实力。

甚至于薛慕华觉得,独孤剑与萧远山一战时,依旧不是他的最强一剑。

因为从始至终,薛慕华都感受不到独孤剑的杀心,正如独孤剑看人是那冷冷清清的眼眸一般;也只有在独孤剑说帮他杀丁春秋时,薛慕华才隐约察觉到一抹利刃出鞘的锋芒。

“他的年纪有些小了。”

“年纪小又如何,大师兄你的年纪也不小,也不见得你打得过丁春秋。”

薛慕华怒声一怼,最是厌嫌这种浇他冷水的人。

“好好好,几年不见,你的脾气越发见长了。”

康广陵气呼呼一骂,却没有太过气急败坏,反倒是心安不少。

五弟薛慕华这时候还能说出这话,足以见得他对这位独孤少侠的信心。

函谷八友中的七人到来只是一个小插曲,众人在凉亭休憩一番后,又继续往竹林里走去。一行人渐渐行近,不消一会,便已进了一处山谷。

山谷之中都是松树,一阵山风过去,松声若涛,隐隐之中又夹杂了薛慕华几人的低声啜泣,在山谷中悠远回响。

穿过松树林间,便看到三间木屋静立,屋前的大树之下,一个老者背对众人而坐,面前一块青石上雕有棋盘,上面黑子、白子全是晶莹发光。

“逍遥派弟子独孤剑前来拜会无崖子前辈。”

函谷八友还没泣声高喊师父,眼中泪水当即被独孤剑的话给吓了回去。

“他是,,,,”

石清露的声音不再斯文温柔,反而是带着浓浓的惊色。

他们师兄弟几人尚在师门时,还不是叫聋哑门,而是丁春秋逼迫,师父苏星河被激成聋子哑子,往后所收门徒必是要刺成聋子,割断舌头,这才有了聋哑门一说。

至于再早之前的门派,赫然便是逍遥派。

“你是何人弟子?为何自称逍遥派?”

那老者回过身来,俨然一个干枯瘦小的小老头,任谁也无法从这老迈残躯中看得一丝凡逍遥门人必是俊朗丰神的往日风采。

能在这时候开口,想来也是薛慕华之功,早早便传信昔日恩师,不然以苏星河和丁春秋的约定,但凡再次开口,必是决心与丁春秋一拼死活了。

“家师李青萝。”

独孤剑道。

“是她!”

苏星河这时眉头微微蹙起,良久之后才念了一句:“小师妹过得可好?”

当年无崖子遇害之时,李青萝已经不算小,即便从未见过这位小师妹,苏星河也还记得师父的这位女儿。

严格来讲,师门传承除了收徒外,掌门亲子也算是门派中人,所以苏星河这一声小师妹也不显稀奇。

无非就是李青萝自己从未承认过罢了。

眼见独孤剑并无回答的想法,苏星河目视着独孤剑,又道:“即是小师妹的徒弟,为何要称前辈,而非祖师?”

“因为这是家师的逍遥派,而非无崖子前辈的逍遥派。”

独孤剑这话极不客气,丝毫没有留任何余地。

这是李青萝的逍遥派,独孤剑也只认李青萝这便宜师傅,至于无崖子还是其他逍遥门人,独孤剑一概不认。

独孤剑可以担着一个毫无作用的名头,就是不想头上再压几尊大佛。

更何况,李青萝提的条件是让独孤剑成为逍遥派掌门人,而不是真正成为逍遥派的人,两者的差距犹如天壤之别。

“小师妹好高的心气。”

苏星河毫不介怀地笑道。

若是换了另一人踩逍遥派的脸面,苏星河自然不会视若无睹,可那是恩师的女儿,再怎么胡闹,也只是小孩子脾气,就算是三十多岁的成熟妇人,那也是小孩子。

“你的事情我也知晓,你是江湖上广传剑神之名的独孤剑。”

“本来珍珑棋局的请柬也有你一份,没想到你却先到了。”

“即是来此,不妨与老夫对弈一局。”

苏星河抬手一拂,青石上的棋盘瞬间清局,摆成珍珑阵势。

所谓珍珑棋局,也称玲珑棋局,多是有人为了刻意炫奇,大抵利用盘征、死活、手筋、杀气等方面技巧,波及全局,引人入胜,以此彰显构思奇巧。

而苏星河所摆的这一局珍珑棋局,却是劫中有劫,既有共活,又有长生,或反扑或收气,花五聚六,复杂无比。

独孤剑不懂围棋,自然看不懂什么珍珑棋局,只能从脑海窥得一丝记忆。

“我不会下棋,也不学下棋。”

独孤剑直言道:“你所设棋局于我而言,无非只一个解法。”

话音一落,腰间始皇剑瞬间而出,将苏星河面前的青石棋盘一分为二。

“如此,便是我的解法。”

谁也没有想过独孤剑会突然间出剑,更是将一局高明的棋局搅得稀碎,纷纷将难以置信的目光投向了挺身而立的独孤剑。

便是萧峰这样的莽汉子,也微微觉得独孤剑此举有些大煞风景了。

“身处局外,自是不必入局。”

独孤剑这一解法,苏星河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只是看向落于地上的黑白棋子,陡然间长叹一声。

苏星河本意是利用珍珑棋局为恩师寻一天资聪颖、英俊潇洒的弟子传人,没想到他所设之局,却有另一人于局外破解。

是说独孤剑不讲武德,又或是他自己身处局中而不自知?

许久之后,苏星河又道:“如此也算是解了老夫的珍珑棋局。”

身处局中必是依照棋盘上的规矩,只有身处局外之人,才能直接掀倒棋盘,此为最是便捷的解法。

独孤剑此举,除开不讲武德外,也是在告诉所有人,他独孤剑是什么样的人。

于他而言,只有做与不做,从无什么规矩可守。

“逍遥派沉寂了这么久,也该出现不一样的门人了。”

如他苏星河一般循规蹈矩,许是又一丁春秋迫害之人。

可能逍遥派之所以落到这种地步,也是他们这些门人不甚逍遥,事事都循着世间礼法。

即是教条之下,又何来逍遥一说。

“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