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师傅,是位女生。
她比我大不了多少,却表现出了与她年龄不符的性格。她冷静,她果断,她心狠。
父母抛弃了我,我从小在庙里长大,她是唯一照顾我的人。相比母亲来说,她更像我姐姐,身材匀称但性情高冷,对我,自然也好不到那里去。
还记得那天,在水井旁边,她发现了我,那年我三岁,她便开始照顾我,在我的印象中,小时候的记忆也全是关于她的。
她从没提及过自己的身世,就算有人问她,她也只是敷衍了之。有人说,她跟我一样,也是位孤儿,所以她才会来照顾我。
她头发很长,飘然且芳香,但她从来只是卷起头发扎成一个丸子,再戴一个发髻。这便是她每天的外表,加上冷酷的性格,便是她的形象。
她每天都会写日记。她的日记并不神秘,总是放在桌子上,外面也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这便是她唯一的爱好。
她叫绮芸芸。
八岁。
“起床,训练了。”她叫醒了我,“我在门口等你。”我睡眼朦胧,挣扎地起来,穿上衣服,晃晃悠悠地走到门口:“姐姐,咱能不能商量一下,以后多睡会?”“不行,习武之人,必有规矩,说是几点就是几点。还有,以后请叫我芸师傅。”
我不屑一顾。“今天咱们学习棍法。首先,要掌握拿棍的姿势……”我闭着眼听着她说的话,“要直,要正……”突然,我屁股被打了一棍子,“哎呦!干什么?”我气愤地说。“对你师傅要保持尊重的态度,这是我在第一次给你上课的时候说的话,而你呢,什么都听不进去。”能看出来,她很生气,我便笑着回答说:“是是是,能记得能记得,这就好好听。”看到我的态度,她心情好了很多,继续教我:“其次,拿棍要有力度。每一个动作都要干净、迅速。”她给我展示了一番,挑棍、转身、横批等等,我看蒙了,没想到她的动作是这么完美,这是我第一次佩服她,真正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师傅,再也没有偷过懒。
于是,晨曦乍现时,棍棒与我共沐朝露,挥棒脚步声静淌于庙中;烈日当空时,刀剑白光闪烁,似乎有什么酝酿其中;日暮西山时,拳掌撕开空气,斜斜夕阳当作最美丽的画;沉静月光下,我埋头苦练,只为成为像她一样的自己。
十五岁。
庙中的人变多了。大师傅卜仁先生招与我见,对我说:“你是目前最优秀的学子,芸师傅已经教不了你什么了,况且现在的学生也越来越多了,让芸师傅去教别的学生吧。”“这怎么行?我还有好多要学的,况且这些年我跟芸师傅每日一起训练,早就不可割舍了。”“芸师傅已经同意了。”
我便整日游手好闲,看着树林中的美景发呆,也不知快乐亦或是悲伤。有时躺在草地上,一躺就是一天;或是漫步于溪边,看水中鱼儿跃江;亦或是一直跑步,到大汗淋漓也不停下来。但失去了她的生活变得如此乏味,不是一天一天过,而是将一天活了很多遍。
偶然间,我又看到了她。她在上课,还是老样子,扎着头发,面色冷酷,唯一不同的是少了些专注的态度,有时会忽然走神但又很快反应过来。之前,师傅她从来不会这样。
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我知道她很晚才归寝,于是到了晚上,我悄悄来到她的屋子,找到了她的日记本:“今天,大师傅告知我让我教其他的学生,我自是不乐意的,但是对于大局来看,我也只能这么做了。”“希望那孩子不要因为我的离去而沉沦,这对他也是一种锻炼。我时刻在你的身边。”
我深吸一口气,强忍住泪水,匆匆离去。
此后,我便假想师傅在我身边,每日照常练习,从日升到日落,看朝霞变为晚霞。
十八岁。
又是一年春天,迎来了我成年的日子。
成年礼上,她终于来了。她散下了头发,化了淡妆,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
“想不到,当年的‘光屁虫’,如今也是一位成年了的男士啊。”她欣慰地说。
二十岁。
我也成为了一位师傅。膝下孩子的幼稚、顽皮像极了当年的我,我终于理解到了她的不易。
深夜里听到迟迟钟鼓余音绕梁,寒秋里遇见绵绵细雨击打音乐,塞北外有铁马金戈明月楼台,江南下是杏花微雨伊人傍桥。似乎是受到什么指引,月明星稀下,我来到了树林中的水井旁,发现她也在这里。
“有些话我是时候要跟你说了。上一世,你不顾自己,救下了我。这一世,我换作你的守护神,在人世中守护着你。如今时辰已到,我该转世轮回,就此一别。”说罢,她化成一片片黄金羽片,散落于空中。
我拼命抓住她剩下的碎片,早已泣不成声。
一年后。
我来到她的墓前,心中充满悲伤与怨恨。墓边满是杂草,懒得理睬。
十年后。
我又来到她的墓前,心中满是感激与怀恋。她的墓边群英绽开,一眼万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