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妖怪（1）

一双有力的手横空揽过。

等叶妙璇回过神，人已经退到几丈远外。

“得罪。”英气的面容映入眼帘，与早已烙进她记忆深处的人重叠。

长眉入鬓，俊目神飞。

“师兄？”

她愣怔凝望他。

青年闻声侧目，眉心一点朱砂在日光照耀下，泛出鲜艳的红。

瞧见陌生的脸，他略显犹疑。

叶妙璇回神自己不再是仙门中人，忙低头拱手说：“仙长恕罪，我，不……我太害怕了……口不择言得罪了您，望仙长海涵。”

宋绥垂眸，注视着她疏离的模样，他面色如常，温声宽慰：“只是虚名，不打紧的。”

话音落下，面前的人肩膀便松卸了，好似轻了口气，正欲抬头，她怀里的孩子忽然晃动胳膊往左倾倒，挥舞双手哭道：“阿娘抱！”

二人顺着孩子倾身的方向，看见一对焦急万分的年轻夫妇，正逆着人流挤过来。

“我送他过去，”他收剑入鞘，伸手抱过孩子，又对她叮嘱道，“这里太危险，姑娘还是快些离开吧。”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

两人就如同生人初见，没有久别重逢的欣喜，只余不知有何可谈的淡淡尴尬和不适。

远处，闯入人群的妖怪已被赶来的一群白衣修士围困住，还在奋力突困。

叶妙璇收回目光，虽然很想帮忙，但她现在只是一介凡人，守护百姓的使命还是交由专人去做吧。

她敛起心思，钻入人群很快消失不见。

宋绥将孩子送到她父母手中。

年轻夫妇接过孩子，感激地连连道谢。

“师兄你在哪，我们要坚持不住了，你快来吧啊啊——”师弟们隔空传音。

“师兄？”

隔空传音与记忆交错。

脑海中忽闪现不久前才见过的人。

眉心紧蹙似有万千愁绪……睁着一双干净分明的眼，在见着自己第一面起，忽现抹喜悦的依恋。

他们过去认识？

“师兄！救命啊啊啊！！”师弟们的哀嚎再度传入耳中，打断了他的思绪。

意识到自己的失神，宋绥在心底里默念起清心咒，直到心绪平静，再抽出剑赶去帮忙。

叶妙璇沿着长街一路小跑，左顾右盼，见周围已经安全，便慢慢放缓了步子。

玉青宗为天下第一宗，显赫长青。

许多人慕名前来瞻仰其风貌，带动周边产业不断发展。此地界许多事物都以“玉青”二字命名，沾其荣光，玉青镇便是其中之一。

小镇周围群山环绕，依托玉青宗丰沛灵气的滋养，物产丰富，人杰地灵。

叶宅就在山下镇里。

叶妙璇六岁离家，已有好久不曾回来。

检查了身上携带的物件，最能表明身份的是一块刻有“叶”字的禾生双穗腰牌。

觅着零星的记忆寻到“叶府”门前。

宅门修得普通，门口的侍卫在见着她靠近后一块敬道：“小姐。”

从他们的举止来看，她应当没有走错地方。

不知该如何回应这种敬意，叶妙璇只好略微颔首，在侍从的目送下僵硬跨过门槛，飞也似的闷头往里走。

一路上，碰见的人无一不恭敬地招呼她。

起初无所适从，不过很快她就掌握了应付技巧，能自若地与人相对。

一进门，令她没想到的是，外面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宅邸，内里别有一番天地。

此宅不仅占地辽阔，园景更是层次交错。穿过静谧的绿意小径，又见叠山掩水。

檐下玄鸟飞进飞出，偶蹲在院里的树上，歪头打量在抄手走廊上游逛的小主人。

记忆里缺失的有关“家”的印象，正被具体真实的事物疯狂补充。

正仔细打量一处框景，她身后传来喜悦的声音：“小姐你回来了！”

转过身，叶妙璇看见一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

对方急急来到跟前，围着她转了几圈，确认人完好无损后，松了口气：“吓死我了，刚听说西街那边闹妖怪，我得知消息后就赶紧派人出去找你，结果转了好多个来回连小姐人影都没见着……”

女孩自顾自絮絮叨叨，话里满是担心。

“得亏玉青宗的仙师们及时赶到，没有人伤亡。你现已无恙归家，我们才算真正放下心。”

当下只有她们二人，对方说话并未注重太多礼节。这般亲昵不设防，估计是原身“叶小姐”身边关系极好的人。

“抱歉，让你担心了。”叶妙璇歉意道。

“哎没事没事，小姐回来就好，”女孩弯起眼睛逗她，“小姐没有碰上妖怪吧？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一回家都跟月尘生疏了。”

原来叫月尘。

看着狡黠灵动，三两句话就让人明白了彼此间的相处方式。

叶妙璇假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拍抚胸口：“不巧，我的确遇到了妖怪。”

她边说边似笑非笑地观察着月尘，想看她在听到这话之后的反应。

“真的？”月尘惊讶道，凑到跟前，满眼好奇，“快和我说说，那妖怪长什么样？吓不吓人？”

“……”

怎么不太对？街上的哪个人不是听到妖怪就吓得逃窜，月尘却好像一点也不害怕。

不过这样也挺好，月尘不怕这些灵异志怪类，说不准以后两人能说的话题可以多一个。

索性，叶妙璇就简单描述了自己差点被妖怪抓到的情形，为省麻烦，又略去被救一节。

“哎呀，妖怪实在骇人，小姐你受苦了～”月尘过来捏捏她的肩膀，又捶捶腰背，以示安抚不安。

叶妙璇配合地抹了抹不存在的假泪，装不经意问：“我娘呢？”

来都来了，总该认识下一家子人吧。

“夫人在膳房给老爷熬药呢，我带小姐过去。”月尘退开两步，为她引路。

叶妙璇跟上前去。

快到膳房，空气中药味逐渐浓郁，苦味直往人口鼻里钻。

知是母女二人的交谈，月尘识趣退下。

叶妙璇走进屋，看见小灶旁坐着身穿常服的妇人，背对屋门，素雅木钗挽在发间。

察觉有人靠近，妇人放下蒲扇转过身。

日光为她宁静的面容染上暖色，耳垂的碧玉坠子轻轻摆动，在梁上投出一簇晶绿。

叶妙璇迟疑唤道：“阿娘？”

不怪她觉得陌生，实在是离家太久，亲人的样子早已模糊不清。

妇人笑意慈祥：“来。”

叶妙璇踱步上前，蹲下身，试探性拉住妇人的胳膊。

紧接着，自己的手指被对付拢入掌心，脸颊也被亲昵捏起。

她心里顿生出几分依赖与欢喜，潜藏血脉深处的亲缘，无比自然地依偎进妇人怀里。

嗅着娘亲身上淡淡的香气，叶妙璇整颗心落到了实处。

“我听月尘说了西街的事，你没有受伤吧？”母亲倪念云抚着她的发鬓，说话的调子不急不忙，徐缓平和，直说进人心坎。

和想象中的娘亲一模一样。

叶妙璇边想，边在她肩窝里来回蹭着，嘟囔道：“没有受伤。”

正撒着娇，身后传来一声调笑：“瞧瞧，谁这么大了还是一副小孩子脾性～”

“回来啦。”倪念云客气招呼来人。

“是呢，今日外头也很热闹。”嗓音细腻婉转，惹得叶妙璇转头去看。

倪念云抚摸她细瘦的背脊：“好啦好啦，你林姨娘来了，和姨娘说说话吧，娘还得给你爹熬药呢。”

“姨娘？”

叶妙璇定睛一看，笑容僵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