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离子陌

千丝节夜，淩都一片灯火通明。盏盏天灯，隐入夜色，宛如金色的星光，暗处楼阁的画栏雕瓦上映出道道亮光。红灯笼亮堂堂地悬在街市上，底下车水马龙，闹闹嚷嚷的，慢悠悠地聚聚散散。

年轻的男男女女，三五成群，系着红线，脸上笑意满满。或围着花灯展解谜对诗，或守在姻缘池边点天灯，或在细水边放河灯。

一个两个轻声细语，东街西街笑语弥城。

“嘿！又是你输啦!来来来，把脸给本公主呈上来!”

瑶珠欢声叫道，大眼闪烁着光彩，提笔蘸墨，抓过幻月的小脸儿，又补了几笔。

巴掌大的脸，已不剩几道莹白了。

洪明和金萝在一旁努力憋着笑，脸上拉出了好些褶皱，假装没看见瑶珠藏在袖口的小抄。

“不玩了，不玩了!”

幻月拧眉噘嘴，使劲摇着头，不自觉有些撒娇地说。这人间的谜语，她怎么会知道?

什么“身体足有丈二高，瘦长身节不长毛，下身穿条绿绸裤，头戴珍珠红绒帽”，她倒是在天上见过跟这说的一样的老神仙，所以立即脱口而出“胡参药老头”，一时都忘了那老神仙最讨厌小辈唤他名号，一揭开谜底，还不甘地问“高粱是谁”。

连输七八回，瑶珠三人都大笑不止。

瑶珠心里窃喜:这样子她哪还需要小抄啊？

“愿赌服输!谁让你这么笨!”瑶珠摇晃着脑袋，得意洋洋，“你眉间那朵红红的是什么？刺青吗？我本来还以为是花钿!”

“这个啊…”幻月心虚地去摸自己的额头，结果抹了一手黑。

瑶珠又大笑起来，幻月飞快地伸出手，也在她脸上抹了细细的几道黑。

“小蹄子!”瑶珠摸着脸骂道。

“公主，”金萝俯身小声提醒，“该去放河灯了。”

“对噢，”她站起身，“那我们走吧!”

“就这么去啊？”幻月水灵灵的大眼甚是无辜。人家脸还是黑的呢！

“哈哈哈！对，就这么去!”

金萝掩嘴偷笑，洪明掏出帕子递给幻月。

“这样吧，金萝你跟我去挑花灯。洪明，你先带幻月去姻缘池边洗洗，我们挑了花灯一会儿就去。”

“是。”金萝敲敲凑在瑶珠耳边，“您瞧洪明乐成那样儿，快上天了都!”

瑶珠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

“这游灯会，还真是跟往年一样热闹!”

夏侯玦与夏侯泽并排慢悠悠闲逛着，折扇摇啊摇。

卧风卧林一身常服，跟在离他们约五丈远的地方。

“五弟每年都来?”

“那可不!”

安来矮小的身躯跟在他们后头，小跑小跳着凑上去。

“那五爷怎么至今还没有相中的姑娘？”

他兴奋地抬头问，结果头上连着吃了夏侯玦几扇骨。

“好啊，你个大胆的奴才!爷我还跟你算账呢！上次竟然谎报军情，还绘声绘色地讲什么公孙大小姐对人拳打脚踢!你见过人家了，像吗?像吗!”

哒哒哒又敲了几下，夏侯泽与两个侍卫一旁笑着摇头。

安来揉着脑袋，愧疚又委屈。

“小的真不是故意的，只是见那姑娘真的漂亮，就以为是公孙大小姐……那天见了公孙大小姐才知道，那姑娘年纪应是要小些，十四五岁的模样。”

“真是没见过世面，见到漂亮点的就以为是第一美人，传出去可别说爷我认识你!”

“虽然公孙大小姐生得确实沉鱼落雁，可小的觉得那日的姑娘更美，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比公孙大小姐的有灵气多了！”

“什么时候起你看人也能这么细致了?”

夏侯泽不愠不火地挖苦他。

“二哥说得对，你小子是敢做不敢当吧？罚你现在先去瑾萃园探探，有什么认识的人在那，即时过来汇报。”

“五爷……”

“快去!”

夏侯玦举起了扇子，安来立马拔腿溜了。

“这小子，真是被你惯坏了!”夏侯泽无奈地笑。

“他养在你的太子府，可没养在我的平炀宫。”

他们继续漫步着，忽听身后一声高叫。

“陈公子!您来了?伤可好些了？”

一锦衣青年向另一肥硕的男子拱手，戏谑地说。

“去!”胖男子不耐烦一推，“不过俩小姑娘!本少爷没跟她们计较才没避开那点花拳绣腿!小小女子，你当她有多大劲儿!”

“是陈丘衡!”卧林压低声音道。

夏侯玦扇子一挡，与夏侯泽相视一眼，退到偏僻处的林子里，武功高深的他们，清楚地听到那俩男子的对话:

“小弟我可是在关心陈公子，你可知道，你这般当街调戏漂亮姑娘，其实是着了人家的道!”

“此话怎讲?”

“那日你可是为一卖花女才跟那姑娘结了怨?”

“正是!”

“小弟我都查清楚了，那卖花女早被丞相府萧小姐收买了。那日，她其实是为了引你见到公孙大小姐……”

“可公孙大小姐不是...噢！你是说，萧小姐派她来，就是为了让我见到公孙大小姐，好让公孙大小姐坏了名声!”

“不错!可惜，那小丫头认错了人，陈公子不但没见到公孙大小姐，还挨了打!”

“好个萧雨兰!都算计到我头上来了!”他咬牙切齿。

“是啊。不过陈公子别怪小弟辱没了你，上次已经算走运了。若非那丫头认错了人，陈公子得罪了太傅府，那就不是挨两下打这么简单了。要知道，公孙大小姐今儿个，可是入了皇家的眼，将来要做王妃的。那你不是连皇上都得罪了？”

“你说的有理。”

“不过，小弟我还真是好奇，那倾国倾城的公孙大小姐你可见过了?什么人能被错认成公孙馨非来。莫不是那卖花女瞎了眼?”

“你有所不知，”声音放低，“公孙大小姐美是美，可比起我遇到的那天仙一样儿的姑娘，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公孙馨非那幽幽怨怨的模样，哪有那水灵灵的小姑娘看着舒服?可惜啦，性子烈了点。这些天我一直在找那女子，愣是找不着。这帮狗奴才，干什么吃的!”

“……”两人的话，一字不差地落入了林子里的四人耳中。

他们往林子深处走了进去。

“原来还有这样的内幕!”

“这一个个的，都不简单。萧雨兰是，公孙馨非也是。否则，前日也不会反将一军。”夏侯泽淡淡道。

“可偏偏人家天生一副多愁善感的模样，自是这么委屈，何不吃点亏，也好摆脱嫁入皇宫的命运!清高个什么!”

夏侯玦想起公孙馨非听到要赐婚时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也是愤愤不平。

林子旁正是一汪水潭，月色下，波光粼粼，两道颀长的身影，对月无语。身后两人如林木一般，屹立不动。

忽地水面荡开一阵涟漪，水声泠泠，夹杂着一道轻灵的声音。

“都干了，不好擦呀。”

女孩的声音清澈空灵，柔而不腻，他们不禁循声望去。